“看樣子韓君對你手下留情了。”

面對兒子的抱怨，坐在病床邊的杜望淡淡地說了一句，在他聽到杜若受傷的消息後立即匆匆趕來了醫院。作為一名父親，他當然關心自己的兒子，不過作為塔區目前最有資歷的向導之一，他更在意的卻是韓君的情況。

“呵，是嗎？那我真得感謝他沒有毀掉我這張帥氣的臉。”

杜若自嘲地冷笑地一聲，他至今不能接受韓君居然狠心把自己揍成豬頭的事實。想到韓君曾對自己惡言相加時說的那些話，杜若又陷入了疑惑之中。他看了眼異常冷靜的父親，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和韓君有什麽仇？他把我掐得半死的時候對我說了什麽‘你的父親真幸運，能夠看到兒子長這麽大’。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杜望隨手拿起了一根香蕉，他緩緩地剝著香蕉皮，滄桑的眼裏仿佛有所觸動。

“有些東西不是你該知道的。下次再遇到韓君，你還是跑吧。現在的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跑？！你這是在看不起你兒子嗎？！我好歹也是S級的哨兵！唔！”杜若還想說什麽，嘴裏已經被杜望蠻橫地塞了根香蕉。他不甘心地一邊嚼著香蕉，一邊瞪著杜望走到門口的身影。

杜望停下了腳步，轉身又看了眼杜若：“杜若，你要知道這個世上沒有父親不疼愛自己的孩子。爸爸不想你出事，所以這段時間你要乖乖聽話，好好養傷，至於韓君的事，你就暫時別去想了。塔區會派人解決的。”

走出病房大門的時候，杜望正好看見迎面走來的秦永年，對方的手裏拎了一口袋蘋果。

“你怎麽來了？代理執行官的工作不夠忙嗎？”杜望對老友打趣道。

秦永年唇角一勾，笑得倒是頗為坦然：“再忙也不能忘記來看看我的小徒弟啊。”

“韓君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呢？”杜望淡淡一笑，並沒有順著秦永年聊到自己的兒子，而是將話題轉到了目前聯合政府也塔區的焦點人物韓君身上。

“能怎麽處理，還不是盡量先把他抓回來再說。我已經讓淩峰安排守護者去搜索韓君了。”秦永年回答道。

杜望轉了轉眼珠，說道：“最近不是又有自由之翼制造的狂化事件嗎？守護者的人手本來就不太夠，現在調去對付韓君的話，自由之翼那邊怎麽辦？”

秦永年頗為苦惱地撓了撓眉心，一個勁地搖起了頭：“有什麽辦法呢，韓君越獄這件事讓段總督大為光火，他甚至認為是趙弘光和杜若串通韓君放他走的，要不是我苦苦相勸，他還想讓我們把趙弘光和杜若交出去。事有輕重緩急，自由之翼的把戲也不是這麽一天兩天了，塔區裏別的行動隊應該還能應付，等淩峰他們把韓君抓回來了，再慢慢對付自由之翼不遲。”

“你說，韓君會不會已經叛變了？”杜望忽然問道。

秦永年微微一怔，他盯著杜望那張嚴肅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有這種可能。畢竟韓君的精神海裏還有一朵來歷不明的玫瑰，或許是魏辰在背後影響他也說不定。”

“也有可能是因為韓定，對方怎麽也是自由之翼的前任首席殺手，這麽個人到底影響了韓君多少，誰也說不清楚。”想到被自己帶人逼到絕境的韓定，杜望至今都還記得對方那如同困獸一般的表情，看得出來，這個早已脫離自由之翼的哨兵並不想死，又囿於昔日的身份不願投降。

“只要能抓住韓君，就一切都能真相大白了，所以，我看還是先把目標都放在韓君身上吧。”秦永年嘆了一聲。

“不管怎麽樣，這些日子都辛苦你了。顧佳找我還有點事商量，我先回去一趟，杜若那小子沒什麽大礙，你也別浪費太多時間在他身上了。”杜望點點頭，沖秦永年笑了笑，這就先一步離開了醫院，作為塔區的前任首席執行官，有不少事情大家依舊是下意識地習慣找他商量斟酌，而不是找秦永年。

秦永年自己也明白這一點，他看著杜望逐漸遠去的背影，眉宇間頓時擰了起來。

教堂的地下室是韓君目前的藏身處，一日三餐都有人給他送進來，地下室裏也有娛樂通訊設備，可以供他了解外面的世界正在發生什麽，不過韓君現在最想了解的還是魏辰的情況，因為那朵深植於他精神海中的玫瑰已經開始徹底雕謝了。

“好些了嗎？”剛做完彌撒的祁子明推開了門，他看了眼躺在床上似乎思考著什麽的韓君，輕輕問了一句。

韓君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他聽到祁子明的聲音之後，立刻坐了起來。

“神父……”韓君下意識地就想向對方追問魏辰的下落，可是考慮到祁子明那古怪的脾氣，他又擔心自己問得太多反倒會給魏辰帶來危險。

“呵，你又想讓我帶你去見魏辰嗎？”韓君的一舉一動都被祁子明看在眼底，算計在心裏，他之所以一直留著魏辰的命，為的就是要以此拿捏韓君。五年之前，正是魏辰讓想要大幅度削弱聯合政府軍事力量的自由之翼與塔區搞到兩敗俱傷的下場，而五年之後，對方仍是韓君回歸自由之翼途中的一塊必不可少的絆腳石。

看見韓君欲言又止，祁子明將地下室的石門關閉之後，走到了他的身邊，說道：“放心好了，我已經安排了人妥善地看管他。以及，你離開了組織這麽多年，現在既然決定回歸組織，那麽就必須做出一些成績來。畢竟，都是因為你當年的差錯，我們才會失去那麽多兄弟。”

“我不惜放棄一切回來，就是為了繼續為組織效力。您大可放心。”韓君正色道。

“其實你留在塔區那邊，才能更好地配合組織。不過事已至此，回來了就回來吧。”祁子明顯得有些無奈，他辛辛苦苦培養韓君，可不是只想讓對方成為一把殺人的刀，進入塔區的最高管理層，再進一步掌握住塔區的軍權，最後配合成為首席執行官的秦永年將整個塔區都掌握在手中，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當然這個目的的背後，還有一個更深的目的。

“我知道，不給你見見魏辰，你恐怕會一直寢食難安。”祁子明說著話，走到了掛在墻上的顯示器旁邊，他轉過身看著韓君，然後拿起遙控器摁下了一個按鈕，幾秒鐘之後，屏幕上的新聞節目忽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密碼輸入框。祁子明不慌不忙地輸入了幾個字符之後，屏幕上又開始出現了畫面，這一次，韓君吃驚地站了起來。

“魏辰！”韓君瞪大了雙眼，他緊緊地盯著屏幕上躺在一張醫療床上的人，對方的手腳被金屬銬固定著，嘴裏和鼻腔中都插著粗大的塑料管子，以至於那張俊美的面容也因為痛苦而微微扭曲。

“他被你捅傷後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只能靠儀器維持生命，不過最近他的傷勢有進一步惡化的跡象，要不然那朵他用於封印你記憶的玫瑰或許也不會這麽快雕謝。”祁子明語氣平靜地解釋道。

“是我傷了他……”韓君喃喃自語道，他已經想起了很多事，卻怎麽也記不清自己當時是如何下手的，記憶回溯中出現的那些畫面對他而言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在扮演自己。

“不用太過自責。是他自己不肯接受這條光明自由之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也勸說過魏辰很多次，讓他解開你的記憶封印，可他寧可讓你在黑塔中飽受折磨，也不願讓你清醒過來，唯恐你會想起自己的身份回歸正道。事到如今，你也該明白你和魏辰之間早就不可能了，我的孩子。”祁子明的聲音溫柔而富有磁性，他將手搭到了韓君的肩上，精神觸須也悄然潛入了對方的精神海之中，那片曾被趙弘光與魏辰修覆得恢弘壯麗的精神海早已是陰雲密布。

韓君一瞬不瞬地盯著屏幕上的魏辰，對方的身體早已不是記憶中那副線條勻稱肌肉結實的模樣，就連那雙明亮的眼也變得晦暗不明，生命的光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祁子明在感知到韓君的精神海已經於無聲無息間起了巨大波動之後，他隨即關掉了顯示器。

“韓君，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以前我以為讓你有穩定的匹配向導，或許是件好事，可現在看來，他們不過是束縛你人生的枷鎖。呵，你現在的匹配向導仍在孜孜不倦地想要通過精神鏈接找到你的下落，那小子也真是有點煩人。”盡管祁子明的精神觸須封閉住了韓君的精神壁壘，可是趙弘光之前留在韓君精神壁壘內外的精神觸須卻開始蠢蠢欲動，它們接受了趙弘光的遠程的指令，試圖清理到自己的精神觸須，與韓君重新獲得鏈接。

“是不是我只要按照您的吩咐去做，您就會讓我再見到魏辰？”韓君神色慘淡，盡管他知道魏辰變成這樣都是自己害的，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再見見對方，這也是他不顧一切越獄的最終目的。

“唉……你這小子怎麽回事？我之前說的話是沒聽明白嗎？”祁子明長長地嘆了一聲，他的目光依舊平和冷靜，可是他纏裹在韓君精神壁壘上的黑色觸須卻開始暴躁地試圖撕裂趙弘光攀附其上的銀色觸須，而對韓君的匹配向導進行攻擊的行為也難免讓韓君感受到了同樣的痛苦。

“唔……”韓君頭痛欲裂，他腳下一陣踉蹌，徑直在祁子明面前跪了下去。

“求求你，神父，讓我再見一次魏辰！我發誓，我不會再違抗您的命令！”

“好吧。既然你選擇了魏辰，那麽……要不先把那個年輕的向導解決掉？總不能讓他的精神觸須繼續留在你的精神海裏，萬一哪天他突破我的封禁找到你，那不是給我們自找麻煩嗎？”祁子明唇邊的笑容很淺淡，但是無疑有些殘忍。

韓君怔楞著睜大了眼，他直直地看著祁子明，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

“解決掉？您的意思是讓我殺了趙弘光嗎？”韓君低聲問道。

“至少讓他主動斷開與你的匹配，如果他不答應的話，你知道應該怎麽做吧？我可不希望你再像當年那樣一念之仁，給自己留下無窮禍害。”祁子明的聲音變得愈發冰冷，而他的目光也逐漸失去了所有的溫和與慈愛，就像無情的深淵凝望著一個徘徊在山頂邊緣，不知是否該往下跳的可憐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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